顧庭昀來到堂屋， 堂屋中當真是人聲鼎沸。

臺上的戲正在唱， 眾人立刻微微讓出位置，顧庭昀來到衣著華麗的老夫人身邊， 含笑：“祖母，這是常到哪兒了？”

老夫人精致古樸的老派褂裙，發髻一絲不茍， 縱然眉眼都是笑意也並不讓人親切，反而一看就是嚴格遵守規矩的老派大家長。

不過許是親孫子在身邊， 總歸有些不同，帶著笑意道：“薛平貴娶了公主了。”

顧庭昀微笑坐在她的身邊，說道：“倒是快。”

霍老夫人微笑點頭：“男人變心總是很快的。”

顧庭昀失笑， 剝開一個橘子，遞給老夫人：“祖母，來。”

老夫人身後的中年女子笑著說道：“大少爺真是貼心呢， 我……”

未等說完， 感覺道一抹淩厲的視線，老夫人掃她一眼， 她立刻怏怏的閉了嘴。顧庭昀不管那麽多，只是笑：“我今日嘗了一個， 還是挺甜的。”

老夫人含笑接過：“你最有心。”

顧庭昀並不回頭， 但是卻又知道有人已經將身後的女人請了出去。

他不耐煩知道這些， 不過大概也曉得，這是他爹的七姨太，他若有似無的揚了一下嘴角， 不發一言，陪著老夫人一同看戲。

眼看這出戲就要結束，老夫人意味深長道：“原還等著將你那位小友請來一同打牌，現在倒好，人手都不夠了。”

顧庭昀帶著笑道歉，“是孫兒的錯，只是她確實不太適合這樣的場合，最起碼，現在不適合。”

老夫人哼了一聲。

顧庭昀繼續道：“再說這院子裏人可多了，哪個不能陪祖母打牌？想來都是玩的極好的。若是她來，怕是惹您不快。爭強好勝的厲害，老八都吃過虧。”

老夫人哎呦一聲，說道：“難道我縱橫沙場這麽多年還會怕？改日定要讓她來一同玩幾局，試試身手的。這裏人是多，但是也要我願意才是。與他們玩兒，無趣的緊。”

她轉著手上的玉扳指，說道：“你不找個貼心人兒，阿孝也不找，我身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。你們還真是懂事兒。”

顧庭昀笑著告饒：“祖母可饒了我。我這種人，哪裏有人願意跟著？總歸不好耽誤人家姑娘。”

二人倒是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，也不管周遭的人都豎起了耳朵，默默的聽著。只是聽到歸聽到，倒是不敢多言一句的。要知道有些人總歸惹不起。

臺上唱到了高潮。

老夫人無心看戲，倒是說道：“這話我倒是不愛聽，難不成你那位小友也看不上你麽？我看未必吧？我雖然是老了，但是還不傻。你莫要糊弄我。”

顧庭昀失笑，他道：“祖母說的這是什麽話，不管什麽時候，您與傻也不沾邊兒。只是我與阿呦……我們還未到那個地步。她年紀還小，往後的事情，往後再說吧。誰又能看到以後呢。”

老夫人深深的看了顧庭昀一眼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，她垂了垂首，失笑一下，道：“現在就這麽護著，什麽以後不以後的？我不是看不懂。”

顧庭昀沒有接話，他平靜的坐在那裏，看著戲臺，不言語一句。

不多時，管家上前：“啟稟老夫人，子期少爺回來了。”

老夫人面無表情，並不十分歡喜，只淡淡：“回來了就安置一下好了。”

顧庭昀順勢道：“祖母還說不夠人打牌，六哥回來，這不人就正好了麽。”

他謙謙君子，溫文爾雅，靠在椅上當真清雅無雙，連老夫人都感慨自己這個孫子是最好的。可不管多好，這個時候她仍是白了他一眼，道：“什麽六哥，這裏沒有什麽六哥。別把你們那套東西拿出來。知道你們關系好，不過我老婆子自有自己的想法。”

顧庭昀淺笑：“祖母，您還是這麽厲害。”

老夫人不欲與他討論霍子期，只道：“行了，我也看累了，回去休息了。告訴子期少爺不用來請安了。”

頓了一下，又交代：“讓老藍去給阿孝看看腿。”

親疏遠近，十分明顯。

她起身：“走，送祖母回房。”

顧庭昀道了好，他扶著老夫人離開，縱然離開，臺上的戲倒是也繼續。

一處戲結束，換上了當紅電影明星葉晶，葉晶一身晶瑩明亮的長裙翩翩起舞，只是她只來得及看到顧庭昀他們離開的背影。

顧庭昀送老夫人回房，偌大的四合院雖然很老派，但是卻自有一番韻味，與上海洋房林立有些不同，不過各有各的風情，卻又不同。

顧庭昀扶著老夫人往回走，老夫人拍著他的手，輕聲道：“往後沒事兒多家住，別總是飄蕩在外，上海再好，總歸不是你的家。這個才是你的家。阿孝不管如何，總歸不能替代你，你才是霍家的大少爺。”

顧庭昀婉拒道：“祖母，我不會回北平的。上海那些才是我的東西，我答應了義父，便是有一天洪門不在了，我也要顧著所有的人。我若是走了，那些生意怎麽辦？多少人跟著我吃飯？”

他淺淺的笑：“霍家有霍孝，我不覺得有什麽不好。”

“阿孝是好，可是他終究不是你。說來說去還是霍子期那個小混蛋，讓他去照顧你，他倒是自己加入了幫派，以至於現在鬧成了這樣。我看他就沒安好心，他和他那個娘一樣，都是下三濫的東西。”

老夫人說起霍子期，臉色難看，她冷下來：“他尚且不及阿孝千分之一。”

顧庭昀知道自己幾句話並不能扭轉老夫人的印象，他只輕笑道：“祖母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與為難。您對六哥太苛刻了。”

老夫人停下了腳步，看向了顧庭昀：“你覺得我苛刻嗎？”

顧庭昀斂了斂笑意，認真道：“其實不，是我失言了，祖母，對不起。”

老夫人緩和了幾分，她道：“我知道你是最懂我的。有些事兒，就如同你說的，過不去，總歸過不去。”

顧庭昀頷首：“我懂。”

是呀，他有意難平，憑什麽祖母就一定要放下自己的意難平呢！

二人來到主屋，看到一個年輕的婦人正在整理茶具，她看到二人，視線落在顧庭昀身上，有些緋紅，隨即微微一福。

老夫人立刻變了臉色，她臉色一冷下來，一個婆子立時上去就是一巴掌，人很快就被拖了出去。

顧庭昀置若罔聞，仿佛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。

老夫人倒是悵然道：“你爹走了，倒是給我留下一屋子的狐媚子，你不在家尚且還好。你二叔，阿孝，他們哪個不是血氣方剛的漢子？我總要顧及著你爹的面子。不多管著點，你爹墳頭的綠草就要漫天了。”

顧庭昀嗤笑一下，說道：“難為祖母了。”

老夫人立刻：“知道我為難就趕緊給我找個孫媳婦兒，這樣就有人給我管著家了。哪裏還需要我盯著？”

顧庭昀伸手抱拳告饒。

老夫人看他這般，笑了起來：“你這性子，也不知像了誰，既不像你爹也不像你娘。”

“我自然是像祖母，若是像了他們，怕不是什麽好事兒。”

顧庭昀調侃。

老夫人噗嗤一下子笑了出來，說道：“你最會哄我老人家了。”

她道：“行了，你也去休息吧，舟車勞頓，累了吧？我年紀大了，也沒有多少精神，外面熱鬧著吧。我也休息休息。”

現在這個時間當真是不早了。

顧庭昀說了好，隨即看向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婆子，隨即又叮嚀了幾句，轉身離開。

他一個人站在院中，就這樣看著家中的繁華，當真是一派歌舞升平。

想了想，轉悠到了後院，這邊一個小院子安安靜靜的，他住在臺階上，點燃了雪茄，

天氣漸漸的陰了下來，顧庭昀擡頭看著天空，想來淩晨會下雨吧？他嗤笑一下，又吸了一口。

一個人就這樣寂寥的坐在哪裏，許久，他霍的起身，直接就出了門，

他很快的開車來到唐嬌所在的旅館，按理說這個時候唐嬌也該休息了。只是許是剛抵達一個新的地方，大家都是興奮的，唐嬌也是壓根睡不著。

唐嬌趴在窗口看星星，她道：“真的好像星星都不一樣。”

黎雲朝笑：“同一片天空，哪裏會不一樣呢？”

唐嬌回頭，孩子氣道：“其實我也不知道，就是感覺。”

她笑嘻嘻的看著天空，不經意的低頭一看，以為自己眼花了，揉揉眼睛，再一看。

果然，人還在。

唐嬌沈默一下，立刻披著外套：“我下樓一下。”

黎雲朝：“哎哎哎，大晚上的，你幹嘛啊，不安全，你有什麽事兒明早好不好？要不我陪你下去吧？”

唐嬌制止她：“不用，我看到七爺在樓下，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
又想想，換了條裙子，說道：“我是小仙女，關鍵時刻也不能掉鏈子。”

這話惹得其他二人笑了出來。

唐嬌探頭往走廊看了看，好在沒有什麽人，她躡手躡腳的下樓。

唐嬌很快的跑到了一樓，一樓大廳還亮著燈。

唐嬌看到顧庭昀的車子停在門口，敞篷的車子顯得他有幾分桀驁。

她推開門，清清脆脆的叫：“七爺。”

顧庭昀偏頭一看，立刻就看到了唐嬌，唐嬌笑靨如花的站在門口對他招手。

一剎那，顧庭昀覺得自己所有的不快都塌陷了。

他所有的郁結也在看到唐嬌那一剎那化為烏有。

他原本只想坐在車上抽著雪茄，靜靜的坐在這裏就好，可是她卻出現了，像是一個小仙女一樣。

他對她招手。

唐嬌來到車子邊，她打量顧庭昀，今日的顧庭昀很不同，精致的黑色襯衫倒是與以往沒什麽兩樣，只是頭發卻沒有往日那麽一絲不茍，反而是帶著幾分淩亂。

他手中捏著一根雪茄，整個人帶著些內斂的暗黑氣息。

唐嬌輕聲：“怎麽會想到來看我？”

顧庭昀：“你又知道我不是路過？”

唐嬌嗤笑一聲，對這口是心非的人是相當無語了，她道：“原來……你的路過會停在這裏十幾分鐘。”

她俏生生道：“從我發現你到我下樓，足有十分鐘了。你的車子壞了嗎？”

唐嬌作勢檢查車子的樣子，調侃道：“哎呦餵，真是好不巧呢！七爺的車子怎麽會在我所在的旅館門口壞掉了呢！”說道旅館的時候，加重了音調。

她這個樣子惹得顧庭昀又笑了起來。

他道：“現在承認我就是來看你的，應該還不晚吧？”

唐嬌揚著唇，輕聲：“好像……不晚呢。”

顧庭昀對她伸手，輕聲道：“來，我們轉一圈，我帶你看看夜景。”

唐嬌幾乎沒有遲疑將自己的小手兒放在了顧庭昀的手上：“你不能賣了我吧？”

顧庭昀揚眉，一本正經：“那可不好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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